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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云蓬 | 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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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石535 | 海子诗歌欣赏——《九月》

九月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一个叫马头 一个叫马尾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远方只能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明月如镜 高悬草原 映照千年岁月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只身打马过草原

海子不少诗歌,含义隐晦,这首诗的隐晦度算中等偏上吧。

对这首诗的理解,重点在其中反复出现的词语,理解了它们的象征意义,也就基本理解了这首诗。

诗中提到“众神”“远方”的死亡,词虽不同,含义基本相同,海子是在为诗歌精神死亡而痛惜。

“众神”的存在,无论东西方,都是人类初期的特征。到了后期,则进入到“一神”,中国由于深受“不语乱力鬼神”的儒家影响,未像其他主要文化那样,创造出一神的基督、佛、真主。从众神到一神,可以看做人类从感性到理性的旅程。感性和理性都有双面性,感性好的一面是诗意,坏的一面是愚昧;理性好的一面是思想,坏的一面是精明中的庸俗。中国现阶段,把理性发展到坏的极致——没有思想,只有庸俗,也是众神死亡后出现的最坏结果。

“远方”是海子一生吟唱的对象,在早期的作品《龙》(1984)中,就吟唱道,“远方就是你一无所有的地方”;到了88年,又吟唱道,“远方就是你一无所有的地方/——更远的地方更加孤独/远方啊除了遥远一无所有”(《远方》),但尽管这样,作者在《祖国》一诗中,开头就坚决吟唱出,“我要做远方的忠诚的儿子”,追寻梦想中的远方是诗人的本质特征,抛弃远方就是抛弃诗歌,远方死亡就是诗歌死亡。

野花是海子最喜欢吟唱的对象之一。海子几乎不吟唱有名有姓的花,往往只是一笔带过,只有在人生尽头,海子曾经吟唱过梅花和桃花,但那是作为鲜血的意象来写,也可以看作,是作为死亡的意象来写。但对野花的吟唱,则贯穿了一生的所有作品,从《诗全集》中的第一首《亚洲铜》——“守住野花的手掌和秘密”——到最后的作品《最后一夜和第一日的献诗》——“羊群和花朵也是岩石的伤口”(这儿的花朵必然理解为野花的花朵),中间还有过许多吟唱野花的诗作,单单以野花作为诗题的就有三首,《野花》、《太阳和野花》、《无名的野花》。野花是和大地最亲近最密切的花,也就是和诗最亲近最密切的花。诗歌精神虽死,但伟大的作品犹在,犹如野花一般开满草原。这是诗人依然留恋草原,留恋人生的主要理由!

风的意象最为飘渺,诗人说,“诗,说到底,就是寻找对实体的接触。”(《寻找对实体的接触(《河流》原序)》)土地,水,空气都是实体,风不是实体,却是我们感受空气最直观最飘渺的对象,或者说,最富有诗意的对象,所以才会“比远方更远”。

“一个叫马头,一个叫马尾”,理解有点困难,或许是在呼应“我的琴声呜咽”,把马头琴拆分来说,是否有“裂开”的含义?海子喜欢用身体被劈开作比,来表现内心的疼痛感。有的版本作“一个叫木头,一个叫马尾”,就更难以理解。碰到海子诗歌中难解之处,我喜欢西川说的,“海子一定看到和听到了许多我不曾看到和听到的东西”,因为海子是个天才。套用一句西川的话——你可以嘲笑一个皇帝的富有,你不能嘲笑一个诗人的贫穷——你可以嘲笑一个天才的浅白,你不能嘲笑一个天才的隐晦。因为天才的隐晦,往往是天才天马行空的表现,而他的浅白则是想融入世俗的努力。有人会批评,笔者过于崇拜诗人,近于盲目。记住,盲目地崇拜天才,犹如盲目地崇拜上帝,情有可原,至少比盲目地崇拜金钱好一万倍。

我想,理解了上文,也就基本理解了作者为何“琴声呜咽,泪水全无”,理解了作者诗中深入骨髓的孤独感。但诗人并没有放弃,“只身打马过草原”,寻求诗的美丽和真实,是天才诗人的宿命,只有死亡,才能结束。

有人批评我,如此理解海子诗歌,是语文老师的讲解,“令其寒心”。前半句的批评我能接受的,我的思维很理性,却特别喜欢感性的诗歌——这或许是我的悲哀。要说出我的喜欢,只能是“语文老师”的形态。因为感性的感觉,其实很难说清楚。比如说,我最喜欢的诗歌风格,是苍凉。苍凉这种风格,就很难说清楚。

笼统说来,苍凉,或许是孤独达到境界,悲伤被岁月磨砺,无奈酝酿成死宿命,然后混合而成为一种韵味,于是有了苍凉之感。在各种诗歌风格里,只有苍凉无法习得,只有灵魂深处到了有了,才会成为作品的血液。陈子昂浅近直白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正因为内蕴苍凉之感,才成为千古名作。刘长卿“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以含蓄的白描意象,漫溢着人生的苍凉之感,动人之极。老杜晚年的诗歌,也有苍凉之作,李白一生都没有苍凉风格的作品,他太潇洒,不会酝酿出苍凉来。

但是,奇特的是,只生活了短短25年的海子,大量优秀作品,竟然都弥漫着苍凉!这是我认定海子为天才的主要原因,也是我阅读海子常常热泪盈眶的主要原因!

这首《九月》是目前为止,苍凉意味最为浓烈的作品。从手法来说,和陈子昂异曲同工,都是以时间的久远和空间的旷阔作为背景,来烘托诗人“只身”的孤独。而且,诗人比陈子昂的“怆然涕下”更进一步,诗人要上下求索,孤独前行,一直走向“一无所有”的远方,不死不休,死后依然要“凝聚野花一片”!何等苍凉而伟大的胸襟!

One Kayak | 纪念张慧生逝世二十周年

Updated: Jan 16, 2023

致敬我爱的六零后七零后,谢谢你们带给时代的光亮。

罗大佑出了新专辑《安可曲》,下个月来西海岸开演唱会。朋友们对行程,能不能一起去?边安排着过日子,边把他的专辑拿出来,从第一张开始听。一张一张听下来,一个很平凡的星期日的下午。唉,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当然应该去了。需要有这样的机会提醒自己,还有一个时代的尾巴,尚在。

去年是张慧生逝世二十周年。二十多年了,一直没能下笔写过任何东西,因为很难。现在还是觉得难。
也许可以试一试。

那个时代,本来我是赶不上的。八零后九零后,有人透过机缘抓到了一点尾巴。大部分人都只是听到传说而已。还有很多人,连传说都没听过。二十年前,有幸认识张慧生和他身边的一些朋友,让我见到了一些存在于传说中的人。虽然只是擦肩而过,但仍是一扇窗子,让我窥到一个时代的色彩和影子。

我称张慧生为张老师。第一次见面在2001年7月,艺园二楼的一间教室。我室友报名了暑期吉他班,拉我同去。一进门,张老师正在低头调琴,面前一溜儿十几把练习琴。从三个和弦开始学,第一首曲子是《童年》。暑假里,天气太热,有时去勺园上课,水塘边的亭子,围坐一圈。

暑期初级班结束。新学年开学后,只有三个同学继续上中级班,包括我。艺园教室日程满,张老师就让我们去他家上课。反正只有三个人,挤挤也不算很挤。他在城里有家,那阵子在西门外的蔚秀园又租了一间平房,两边跑。

每周一次,我们三个同学出西门,进蔚秀园。蔚秀园原本也是圆明园的一部分,现在成了居民大杂院。铁栅栏门并不上锁,院子里有几间杂货店,其中一家音像店卖打口碟。

张老师那间平房像是从一栋居民楼侧面加建出来的违章建筑。似乎那时新租下来,东西还不太全。每次去,张老师都添置些新东西。九月里的一天,我们刚进门,他就高兴地说,弄来一个冰箱,可以冰西瓜、冷饮。“嘿,日子过起来了。”他说。

屋里有一张单人床,横着几张琴。床边书架里满满地塞着碟,又不像是刚搬来的。书架上摆着VCD机和小电视(还是电脑屏幕?记不得了)。床边几把小椅子给我们坐。那时的我,对流行乐(包括摇滚乐)完全文盲,从小不听歌,妥妥错过一个时代。不知道张老师心里是不是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过,板着脸;但他说话不重,教学很有耐心。从头开始,罗大佑、崔健、 Beatles、Rolling Stones,一点点扫盲。我会三脚猫手风琴和钢琴,听古典乐,视唱视奏过得去。那时候嘛,你知道的,好多孩子学乐器,学过乐器不代表不是文盲….连拉带拽,总算让我慢慢上了路。张老师脸上渐渐有了笑容。每次下课后多留我们一会儿,给听点歌、看点演唱会,慢慢熏陶吧。比如1985年的Live 8,1986年的王子基金演唱会,都是在张老师家看的VCD。

九月下旬,学校有社团邀请张老师办一场小型演出。他叫来几个朋友排练,吉他、贝斯、鼓。我作为无事忙,从排练到演出,全程参与了打杂儿。排练期间,张老师会很严厉地让我到点儿去上课,上完课再来,不要翘课。

演出面对的学生观众,肯定有不少好青年(摇滚版各位好),但大部分都是小白。总体而言和上个时代的青年差别很大。如张老师说,九十年代他在隔壁校开吉他班,得用几百人大阶梯教室,坐满了学生,人头攒动。在静园草坪茬琴的架势,也是历历如昨。哪像现下这么凋零。故而曲目大部分都是经典,接茬儿扫盲吧。当然,像我程度那么差的也罕见,即使是经典得不能再经典的歌,很多我都是第一听到。排练时听张老师和他的朋友们反复唱《未来的主人翁》“就这么飘来飘去”;《投机分子》“十八岁的时候给你一个姑娘”;还有《圆明园的孩子》。对十八岁的近乎文盲的我,冲击巨大,惊为天人。演出当日,在勺园二楼多功能厅,大概二三百个人,座无虚席。师娘也来了。我和她以及老师另外几个朋友坐在一起看演出。

十月某天,下课后,张老师叫住我,说了几句话。我每个字都记得很清楚。为防止记忆有误,还特意查了当时的日记。张老师先叹了口气,然后说:“你这么聪明,可是又这么单纯。希望经历世事以后,还能保持。”

这句话来得没有上下文。我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恭敬点头,就走了。那时我是把这句话当作好评的。我觉得,张老师赞许我:作为学生,脑瓜聪明学琴学曲子快;作为人,善良没什么坏心。大概是这个意思吧。我觉得老师说得是没错,颇有点沾沾自喜。

现在,我总算长大了,比张老师走的时候的年纪都大了。再回想这几句话,我终于听出了不同的涵义。张老师表达的应该是失望。他这几句没来由的话不是对我一个人说的,很可能是对我和我的同学们,对我们这一代的学生和年轻人。

单纯?是愚蠢吧。张老师觉得这些孩子真的还不坏,可是蠢。他大概不忍说出口,但不免担心。担心这种蠢,将来会滋生出坏,被时代裹挟着,反过来推波助澜着,精致地利己。

已经十八岁上了大学,还是一张白纸,一只无害的小白兔,好意思吗?对世界对人生谈得上什么认知呢,好意思吗?看看前几个时代的青年都做了什么,看看自己,好意思吗?蔚秀园隔壁这所大学里最“优秀”最“聪明”的学生,这副蠢样子,谈何推动时代往前走。这副蠢样子,让今天的我看到,我也觉得这时代没什么希望了。从2001年到今天,二十年过去了。我们这代人,做了什么呢?躺平在时代的长河里,外面风平浪静还是巨浪滔天,做了什么呢?

深秋了,十一月某天,我接到电话,说张老师走了。对于没上完的吉他课,我们可以退费,或者请张老师的一个朋友帮忙把最后几节课上完。我们三个学生一起把课上完了。

大学那几年,我基本没法处理“张老师走了”这个信息,只能搁置。张老师曾几次跟我说过,他夏天要去西藏长途旅行写歌。我就宁愿相信他去了西藏,总有一天还会回来的。按说我连伤心和纪念的资格都不太够,但这件事确实对我影响很大。很多年后回想起来,大概有几个原因:
一是当时我尚未经历任何亲人或身边人离去,那是第一次切近地经历生死。
二是来得太突然,每周上着课,栩栩如生,忽然人就再不见了。
三是遗憾和愧疚,愧疚我那时太无知太白痴,对音乐,对人生。

其实和张老师认识前前后后只有五个月,师生之谊,并没有深交,我毕恭毕敬,张老师恨铁不成钢。他对我的影响,我要到多年后才一点点回想和体会到。这些影响,不仅体现在当时打开一扇窗的冲击,而且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慢慢发酵,对我人生各个层面的路径选择都有决定或者推动意义。

一个偶然的机缘,让我抓住了诗歌时代的尾巴,看到理想主义的微光。此后的人生,无论波峰还是低谷,至少,我没有成为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张老师说:“希望你经历世事后,还能保持。” 保持什么呢?

虽然不一定能逆流而上,但至少选择不推波助澜。虽然不配当一个时代的”勇“字,但在随波逐流岁月静x的沉沦里,能不能尽量抬头,试着找寻一点光亮。

单纯与聪明,或者说,保持最初的良善与基本的逻辑。

2022年5月1日于苕园

《九月》

海子 词
张慧生 曲

九月
海子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一个叫马头 一个叫马尾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明月如镜高悬草原映照千年岁月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只身打马过草原

释文可以参考这个帖子
海子诗歌欣赏——《九月》

2023/1/15补记

张慧生还写过一首歌《圆明园的孩子》,很多人都听他本人唱过。在蔚秀园、在圆明园、在家中、在朋友席间、在静园。我也听过。今天,已经找不到影像资料。最近周云蓬在一个演出里又唱《九月》,据说出圈了。他说,这就是民谣吧,口耳相传。

有的流传下来,有的湮没在时代的风中。

这里放王敖为纪念张慧生写的一首歌,《给圆明园的孩子》

胡续冬 | 关于张慧生的琐忆

……我深信,我永远是这块亲爱土地上的

那个呕吐诗句像呕吐出一朵朵呛人的花的

那个春天的酒鬼。
——黑大春《圆明园酒鬼》

作为一个生活规律得像是提前进入了颐养天年阶段的中年男人,我已经很少晚上出去泡夜店、听演出了。但总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机会,能让我现场听到周云蓬演唱的《九月》。每听一次,我这个一贯善于满世界找笑点的人都会忍不住哭得像个窝囊废一样。周云蓬醇厚、辽远的嗓音与海子苍凉、悲怆的诗歌完美无暇的结合自然是催人泪下的主要原因,但对我来说,这首歌之所以听起来格外伤感,还有另外一个很个人化的原因:这首歌背后不止海子一个亡灵,它的作曲者、曾经有恩于我的音乐侠客张慧生,也已经不在人世8年了,而且,和海子一样,他也是选择的自杀。

我注意到,无论是将《九月》在世间传唱的周云蓬,还是在诗乐结合的《圆明园酒鬼》中缅怀旧日的黑大春,都会在演出现场或是访谈、随笔中特别提到张慧生,想让更多的人记住他。然而,对很多喜欢《九月》的人来说,张慧生这个名字依然像“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这次云蓬兄嘱我写点关于慧生的文字,说实在,我完全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对这样一位在民谣的草原上像一片野花一样兀自绚烂又兀自隐去的兄长,我对他的身世、他的内心、他的音乐造诣了解得少之又少,我都不能肯定我算不算他的朋友。如果在他慷慨敞亮、义盖云天的精神世界里,像我这种在他周围打酱油的小兄弟也算得上朋友的话,我姑且可以记下些许琐忆。

慧生开始玩音乐,是上个世纪80年代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屁孩,也还没有来北京,对他当年事迹毫无概念,只是后来老是听人说,慧生早先曾是“扒带子”记琴谱的超级高手,那时候很多玩吉他的人参习的琴谱都是慧生扒下来的,他似乎在侯德健的乐队里玩过,据说崔健对他的琴技也赞不绝口。慧生一直非常低调,比起那些刻意混圈的人,他更像个地地道道的散仙。到90年代中期的时候,按说他已经算是音乐圈里颇有地位的前辈了,可他依然租着小平房住在贫穷艺术家云集的圆明园画家村,教教吉他写写歌,喝着小酒自得其乐。

我就是在圆明园画家村第一次见到慧生的。大概是在1994年左右吧,那一阵我还在北大念本科,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尽往圆明园画家村里跑,说是去跟艺术家们纵酒论道,其实主要是去找女艺术家瞎玩。有天晚上,我在福缘门那边一个画画的姑娘租的小房子里喝高了,稀里糊涂地就留宿在那儿了。第二天一早,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把我惊醒了,我以为是人家姑娘的正牌男友回来了,有点发慌。姑娘说:“没事儿,一定是慧生大哥。”小木门一开,一个身形高大的长发义士闪了进来,拎着一袋包子,一口地道的京腔:“丫头,今儿我难得早起,给你带了点吃的,老不吃早饭可不成。”一瞅见屋里还有我,义士乐了:“这小兄弟也吃点儿,你瞧你,瘦得跟非洲难民似的。”说完,撂下包子,从门外的一座小木桥上虎虎生风地走了。姑娘告诉我,这义士就是村里著名的吉他圣手张慧生,因为是北京人,对村里新来的艺术盲流们照顾有加,人缘特好。

后来我和慧生在画家村里又见过几面,都是人比较多的场合,隐约记得好像还被慧生灌过酒,吐得一塌糊涂。慧生是个极为率真的人,喝酒的时候天南海北聊什么都成,就是听不得人装逼,一有人满口不着四六地谈文艺谈思想,慧生就猛灌他。估计我被灌也是因为那时候比较二,在江湖上行走时不时还得靠几句生搬硬套的术语壮壮胆。有一次还撞见慧生酒后打架,不过不是发酒疯,是替人打抱不平,把两个欺负小女生的地痞打得遍地找牙。他打架的时候特别威武,有点金毛狮子谢逊的意思,标准的战神范儿,而一旦抱起吉他弹起琴来,又特别地安静、专注,像嵇康在树下打铁。

真正和慧生交往得稍微多点,还是在我念研究生以后,大概是97、98年那段时间。因为爱玩,我一个连简谱都得掰着手指头数着认的乐盲诗人居然和北大校内外一帮新老音乐青年混在了一起,他们中有的人弹琴是慧生手把手教出来的,有的人琴技深受慧生的影响,总之,大家伙都特别敬重慧生,经常去找他玩。那几年圆明园西门一带的画家村已经被有关机构像盲肠一样切除了,慧生没有像其他艺术家一样往宋庄、树村之类的地方迁移,他离不开圆明园那个独特的气场,于是就在圆明园东门那边租了个房子。那房子很不错,虽然很简陋,但正对着一池湖水,骑车经过一人多高的芦苇丛去见慧生的时候,颇有拜谒隐士的感觉。

我至今还记得有一个夏日的午后,我骑车跑到慧生家前面的池塘去钓鱼,在烈日下坐了半天,一条小鱼也没钓上,却听见慧生的屋子里传来了两个吉他高手飚琴的绝响。我走进屋,看见慧生和一个穿得特像乡镇企业家的土了吧唧的老哥们儿盘腿坐在地上,一人抱着一把琴在乐呵呵地对弹。所谓大隐隐于市,我打死也想不到刚才听到的绝妙琴声竟是那位土老哥弹出来的。慧生介绍说,那老哥哥是早年间在天津教琴的时候结识的故人,虽然不做音乐已经很多年,但琴友重逢,自然要以琴声叙旧。整个一下午,我都坐屋里听着,给他俩沏茶加水,基本没说话。他俩更没怎么说话,只管你一曲我一曲地弹着,你一个Dire Straits,我一个 Led Zeppelin,你套上布鲁斯滑棒,我架上口琴,弹的恰好都是我喜欢的曲子,听得我神清气爽,彷佛同时被两个武林耆宿输入了真气。夕阳西下,天津老哥在和慧生合奏完最后一曲罗大佑之后放下了吉他,胳肢窝里夹上了一个乡镇企业家制式小公文包,拍了拍慧生的肩膀说了声保重,就从芦苇丛那边绝尘而去了。我完全看呆了,慧生意犹未尽,突然提出要教我学琴,窘得我立马骑车遁走。现在想来,真是后悔万分。

1998年的夏天,我人生中遇到了一个坎,各种烦心事儿搅一块儿了不说,还因为一点破事儿和成府路的黑道结上了梁子,被一群小混混追杀得四处躲藏。有一天我躲到了慧生那儿,慧生得知个中原委了之后,大骂我没出息,这么点状况就愁得跟条废柴似的,以后怎么安身立命。骂归骂,慧生一边把我安置在他那儿住着、吃着,还给我弹琴解闷,一边亲自出面,找了个海淀这片金盆洗手很多年了的一个黑道前辈帮我摆平了追杀这档子事儿。这件事儿对我影响非常重大,以前我仗着自己曾经在中学的时候当过小混混,总是爱装牛逼、爱瞎激动,真到了被追杀的时候,才体会到什么叫恐惧和无力:就算我再怎么叛逆,我也已经被学院的环境无形中改造成了“百无一用是书生”的形态。慧生这位古道热肠的兄长在这个节骨眼上拉了我一把,让我渡过了难关,更让我在认识到了自己的虚妄之后开始努力做个靠谱的人,这个大恩,我永世难忘。

1999年之后我和慧生往来得少了,一是因为开始有了一摊自己的事儿,更主要的原因是我已经永久性地戒酒了,再不能陪着慧生开怀畅饮。但时不时,我和他也还是能在北大静园草坪上见到,大家伙儿围坐弹琴唱歌,骂一切可骂的,笑一切可笑的和不可笑的。我最后一次听慧生唱歌就是在静园草坪上,大概是在2000年的夏天。那天好几拨人无意中凑一块儿了,在琴上行走的朋友很多,印象中除了慧生,还有杨一、许秋汉、陈涌海、大杨、王敖、石可等人,还有现在不知是否尚在人世的诗人马骅,那晚我似乎是第一次听马骅弹唱他写的绝唱《青蛙》。那天晚上慧生弹得非常尽兴,唱了他谱曲的《九月》,也唱了他写的《圆明园的孩子》。《九月》其实我在那之前就听过很多次,但不知为何,那晚在盛大的星空下听这首歌,感觉尤其强烈。

我是90年代初读着海子的诗开始写诗的,尽管后来写的路子完全不同,但我对海子一直有一种村里出来的土孩子对乡村教师的崇敬和感激之情。那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给海子的诗谱曲了,但我觉得很多都是瞎胡闹,气场完全不搭,只有慧生谱的《九月》,听得我既觉得揪心又觉得酣畅,仔细想来,可能是因为在慧生的内心世界里面,有一条和海子的精神世界相通达的荒凉而寂寥的大道。海子这首诗悲气太重,如果要用音乐演绎出来,必须得有一种很有力量的东西把刺骨的悲气控制住,让它往开阔的地方走,而不是一味地渗到骨髓里自我销融掉。慧生的弹唱恰好就达到了这样的效果,他弹吉他的手法很独特,劲道很足,他的声音也异常苍劲,足以和悲气相抗,所以他演绎出来的《九月》让听的人几乎有过耳难忘的震撼感。当然,后来周云蓬的重新演绎的《九月》也是经典中的经典,云蓬的声音里有和慧生不一样的另一种强大的力量:包容力,吸纳一切苍凉并为一切悲伤的事体安魂的包容力。

2001年秋天,我听说慧生状况不是很好,那时候他已经搬出了圆明园东门,生活发生了一些变化。我一直琢磨着哪天去看看他。2001年11月的某天晚上,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是狮子座流行雨,我溜达出去看天上的热闹去了,那阵子我用的是爱立信大砖头手机,带着不方便,就搁在了宿舍里。等我深夜回来的时候,看见有一个未接来电,拨回去,是个公用电话,大概就是慧生住的那一带的,我没怎么在意,以为慧生酒瘾犯了,打电话拽人喝酒来着。几天后,我得知一个噩耗:张慧生在租的房子里上吊自杀了,就是在狮子座流星雨那个晚上。很长一段时间,甚至直到现在,我都一直在琢磨,为什么他会选择流星雨之夜离开人世,而那个电话如果打通了,他又会对我这么一个比较边缘的小兄弟说些什么话,我又能怎样劝他。他帮我渡过了人生中的一道坎,而我却没能帮到他什么,这么简洁明了的对比,是个人心里都不会好受。

慧生长得很帅,人中凹得特别鲜明,给人一种特别值得信赖的耿直感,有时候会留两撇很朴拙的小胡子。慧生辞世以后有那么几年,满大街都是切•格瓦拉的头像,我总是觉得这哥们儿的模样有点像什么人,有一天我突然想起来,对身边新一茬朋友说:“我发现切•格瓦拉长得特别像张慧生!”可惜,这新的一茬朋友里面没人知道他。我曾经一度以为慧生的《九月》会像当代的《广陵散》一样和他的热忱、他的友善、他的慷慨大气、他的1980年代一道在世间消失了,没曾想到后来又听见了周云蓬根据慧生的曲子整理、传唱的《九月》。我想慧生若是在天国得知此事,亦会开心得邀海子一道畅饮通宵。有多少人知道张慧生并不重要:一个歌者消失的生命和一首歌完全融为了一体,并在一个又一个惺惺相惜的歌者的嗓音中若隐若现地、无限次地复活,这正是我们热爱这个世界的理由之一。

(2009年10月26日)

马齿民谣 | 那些逝去的人是美丽的——关于张慧生

怀抱吉他,独自弹唱的周云蓬,渐渐火了起来。所谓的“民谣音乐”,在经历了莫名其妙的“朋克时代”之后,又一次被关注。

带帽的是张慧生

周云蓬是一位盲人歌手,他有一首《九月》,让人感到有些意外。《九月》是诗人海子的一首诗,非常有名。据说为这首诗谱曲的人叫张慧生。和海子一样,张慧生也是自杀身亡的。张慧生去世后,这个曲子也就没有人会了。不过现在看来,张慧生的这个曲子没有失传。周云蓬把这个作品保留下来了。

曾经为海子的诗谱曲的,还有一位叫做黄金刚的民谣歌手。有人跟我说,有两个搞民谣的家伙最恶心人,一个是张广天,另一个就是黄金刚。当然我本人并不这么看。黄金刚曾经把海子的诗改编成歌词,谱曲演唱,并出有唱片。这首歌曲叫做《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德令哈据传是海子生前去过的一个地方,好像在内蒙古,有人猜测就是《九月》里那句“只身打马过草原”中的那个草原。

海子去世后,他的诗集被大量出版,研究海子及其诗歌的文章也很多。社会上掀起了关于诗歌的热潮。还有人写了海子的传记。相比之下,为海子诗歌谱曲的张慧生、黄金刚等人则很少有人提起。

张慧生生前,曾经在天津教琴,很多吉他爱好者都曾经得到他的指教。作为吉他教师,他被称为“张老师”,但是大家更喜欢叫他“慧生”,慧生很随和,这样的称呼就显得很亲切,大家总是说慧生如何如何。

为了方便教学,慧生编写了一套《摇滚弹唱专辑》,并配有教学录音带。这套书一共有两本,每本大约有三、四十页,主要是崔健和罗大佑的一些歌,这些曲目深受吉它爱好者喜爱。这在当时是很不简单的。第一本上有《恋曲1980》、《追梦人》、《一块红布》、《从头再来》、《出走》、《投机分子》、《从头再来》等曲目,第二本上有《解决》、《最后一枪》等等。

老崔第二张专辑中的《最后一枪》只有简短的三句歌词,是一个演奏版。可就这三句歌词还是有很多人听不大清楚,因为老崔的专辑里并没有印上歌词。老崔的有些歌,不看歌词根本听不清唱的是什么。其实,老崔的演唱,吐字还是很清楚的,只不过声音沙哑,不易分辨。这首《最后一枪》大部分人只能听清楚第一句“一颗流弹打中我胸膛”至于后面的一句,不同的人就听出了不同的版本。有人听出是“刹那间我就忘记了心伤”、津门吉他界的著名神经病人老韩告诉我的是“刹那间我就不在这世上”,我反复听了很长时间,觉得这两个版本都不大准确,可我又确实听不清老崔唱的是什么,很是着急。后来看到慧生的书,书上写的是“一颗流弹打中我胸膛,刹那间往事涌在我心上”。慧生的版本是正确的。那时候,我对音乐就是这么认真,一句歌词也不放过。

现在我经常听周杰伦,也经常听不清歌词,听不清也就算了,因为听不清楚歌词,我就会去猜测歌词是什么,于是就会有无尽的遐想,这会让在我欣赏音乐的时候,更加陶醉于其中。而这种遐想带给我的另一个收获是,我变得越来越浪漫了。遐想是一种关于浪漫的训练。

实际上,这首《最后一枪》有完整的歌词,一共有十几句,但一般听到的,都是只有三句歌词的演奏版,老崔完整的演唱版当年是很难听到的,完整版本的歌词更是见不到。但在慧生的书中却收录了《最后一枪》完整的十几句歌词,让人很是惊讶。我不知道慧生是通过什么“信息渠道”搞到的这个歌词。据天津著名文艺青年老杨讲,《最后一枪》完整的演唱版是 1991年香港拍摄的电影《火烧岛》之片尾曲,而出演这部电影的演员都是名角,包括洪金宝、成龙、刘德华、粱家辉、万梓良等人。慧生整理的《最后一枪》琴谱,收录在《摇滚弹唱专辑(二)》中。慧生提供的歌词,其实也略有误差。《最后一枪》中有一句歌词“朝露夕阳花木自芬芳”, 慧生写作“朝露下舞姿芬芳” 。

类似的情况还有还有《像一把刀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老崔同样在专辑里没有印上歌词,但是全部的歌词,都出现在了慧生的琴谱中。可以说,慧生的这本琴谱,在当时,是对崔健专辑的一个注释和补充。

慧生出书时,老崔的专辑出版的时间也不长,大家刚刚知道有个崔健,而在当时信息相对闭塞的情况下,他真能算得上一位“消息灵通人士”,很是令人羡慕。他和老崔或许是有过接触的,也许还是好朋友。当时还有个传闻讲,老崔曾经对慧生说:“你弹得比我好。”

琴谱的内容,应该是慧生对照录音整理编写的。听录音,记琴谱,当时俗称“扒带子”。慧生“扒带子”的水平很高,也很及时,整理的速度也是很快的。

这套琴谱没有公开发行,当时有从事吉他贩卖生意的商人,印了一些,在经营吉他的琴行出售,价格是十几元。这本书印刷的质量很差,其中的文字、曲谱全部是手写的,看起来像一个劣质的手抄本复印件。书中包括每个曲目的五线谱、六线谱、简谱和歌词。我不知道这些文字、曲谱是不是慧生亲笔写下的,但我想应该是出自慧生本人之手,虽然是手写,在当时已经算是很专业了。

当时的图书市场上,像样的吉他教材几乎没有,就是那些低水平的吉他图书,也不多见。那时,青年人中间,有学习吉他的热潮。于是专门教授吉他的业余学校,也就应运而生。这个学校在天津很有名,每次开班都是学员爆满。学校也自己编了内部的教材,但是内容相对简单,注重普及,书中的练习曲目也很乏味,教学质量也远远不能满足学员的需要。

现在看来,慧生的这份琴谱也有很多不准确的地方,但已经是很接近原版了,在当时算是很高的水平。而书中曲目,也很是吸引人。当时的吉他爱好者,要想学到这些曲目,并弹得像点样子,并不是很容易。这本书影响过很多人,和很多朋友一样,我也曾经对照这份琴谱反复练习。慧生的书给了我很多的启发,也增长了见识,可以说这是一本让我 “大开眼界”的书。这本书如同荒漠甘泉,滋润着我这颗对音乐求知若渴的心灵。使我在学习音乐的茫然中,看到了一个典型的榜样。

我和慧生有过几次见面,但说话并不多。印象比较深的一次,大概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地点是南开大学的一次演出现场。当时慧生并没有参加这次演出,但他却背来了一把吉他。夜色中,慧生的个子显得不高,头发半长不短,人很精神,说话时也很有神采。可没想到,几年之后,就传来了慧生自杀身亡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时候,我并不是很吃惊。毕竟我和慧生不熟,只是感到很意外。我不了解慧生,我从没有走进过他的生活,不知道在他的生活中发生了什么情况,才让他有了如此的选择。后来,听到不少人谈及此事,才知道这个事件震惊了很多人,慧生的离开,对他们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一些朋友也参加了慧生的葬礼,大家都是感慨万千。在朋友们零散而又琐碎的叙述中,也似乎没有谁能说清,有什么直接的原因,导致他走上了不归路。只是知道他的生活并不是很如意,经济上似乎也不富裕。而我,不想去打听或者追问那些与慧生的死有关的任何消息。

慧生是个理想主义者,他身上有一种很“八十年代”的气质,那是一种非常世俗又非常浪漫的东西。这种东西是很迷人的。在我看来,他似乎还有些玩世不恭的味道,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

慧生是不善于经营自己的。九十年代中期,在全国范围内,出现了很多吉他教师。他们大量的出版吉他书籍,并以极快的速度编写出版流行歌曲的吉他琴谱。其中一些人取得了很大名声,在事业上取得一些成就。他们有的开办了吉他学校,有的创办了有一定规模的琴行。由他们炮制的吉他书籍,在市场上出现了泛滥的趋势。粗制滥造的教材,不堪入目的琴谱,曾一度风行于大江南北,行销祖国各地,真可谓遍地开花。但是,这也说明了,吉他书籍有良好而又广阔的市场。这些吉他书虽然水平不高,错误百出,但是因为贴近时尚,简单实用,很受一些肤浅的吉他爱好者欢迎。

从业务水平上来说,这些老师的都不能跟慧生相比。依照慧生的能力,只要肯动手动脑,混个全国知名应该是不在话下的。大概是他不屑于从事这类儿戏般的赚钱生意。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有艺术准则的人。作为吉他教师,他更关注他本人传播了什么,他不愿用低级的东西,去迎合那些浮躁的读者。这种个性导致了他的默默无闻。

慧生缺少惊天动地的事迹,他似乎没有组织过乐队,也没有投身轰轰烈烈的摇滚运动。他只是一个教吉他的,据说也曾有过一些演出活动。他的教学影响了很多人,是真正意义上的吉他启蒙人,他的书让人知道了吉他弹唱是怎么回事。而当时,那些所谓的吉他教育家们,不管他的名气有多大,他们所传授的知识和技法,大都是些不入流的东西。

有一件事情,我搞不清楚,那就是:慧生的琴艺从何而来?吉他这东西,无师自通的可能性并不高。自学需要天赋和悟性,而且也是离不开资料的。在当时,全国连一个像样的吉他老师都没有,也没有出版过一本像样的吉他书。在信息相对闭塞的条件下,慧生又是如何学琴的?这个问题,在没有答案之前,我想可能是慧生曾经接触过吉他高手,并得到了指点,他还有可能接触到了一些国外的资料,再加上他的悟性而成的。

当时的吉它,属于“流氓乐器”,吉他青年大多被视为“流氓青年小混混”。而实际上,在吉他青年的圈子里,也确实存在很多不良现象。所以,吉他青年往往受到社会的排斥和歧视,被视为不务正业、不思进取、玩世不恭的典型代表,常遭社会正统人士之白眼。社会上也还没有出现靠吉他出大名、挣大钱的。弹吉它,教吉它,当时看来是没有什么出路可言的。而像张慧生这样全身心投身此道,只能说明他对吉它的热爱是很纯粹的,并不掺杂其他别的原因。张慧生是一块铺路石,也是一位传道者,他只是来传播吉他而已。他没有显赫的名声,和足以炫耀的财富。他只有音乐。这也许就是他的使命,除此之外,他不会做别的。因为除了吉它,他恐怕什么事情也做不成。

这是一个善于遗忘的时代。很少有人会记得一个“流浪艺人”般的人物。但慧生应该会在一些人的的回忆中生存。以后也许有人会提起,曾经有个人叫张慧生,是个弹吉它的。我想,慧生能给世界留下的印象,也就是如此。他的琴谱,能保留下来的恐怕已经不多,因为这些书,现在已经没有了实用的价值。但我相信有一些朋友,会保留着这本书,因为它可以唤起对青春的回忆,想起在少年时代,对音乐的热爱。就像我,看到这本书,就会想起曾经的时光,还会想起张慧生这个人。我会翻开这本已经破旧的琴谱,向他道一声:“慧生,你好。”